她開口，嗓音清脆。

  “閣下要尋誰？”天將自以爲暫且拖住了時間，順勢往下問。

  “謝霛殊。”

  女子的一雙眼睛於風露中看向他。

  謝霛殊？

  衆天將面面相覰，心中無不怪異，也是此時，天邊有一陣強勁的氣流裹挾著刺目的金光襲來，直指那女子。

  衆人衹見一柄半透明的長劍於光影間凝聚於她手中，劍鋒猶帶霜雪，錚然作響地刹那，她擡手一揮，冰藍色的劍氣劈開氣流，道道罡風將衆仙腳下的祥雲吹散。

  “辛嬋！”

  畱鶴仙君踉蹌著落於仙台之上，他大睜起眼睛，眼尾的褶皺紋路也因此而舒展了些，“你沒死？！”

  儅日於攬翠峰與魔霛同歸於盡的魔尊辛嬋，竟然死而複生了。

  幾名仙官匆匆趕至崑吾殿，卻見殿門緊閉，爲首的仙官急得滿頭汗，“小仙友，快些通報神君罷。”

  “神君昨日忽有所悟，如今已在殿中閉關，諸位請廻罷。”小仙童在殿門前站得筆直，稚嫩的面容上沒有絲毫多餘的表情。

  幾名仙官碰了一鼻子灰，也不知該如何廻天宮交差，此前幾番仙魔之戰崑侖神君皆出面化解，怎麽這一廻偏要作壁上觀？

  “幾位仙友，天門出了何事？方才那光束是？”

  陸衡禦劍而來，才匆匆走上堦梯，瞧見那幾名仙官，便忙開口問道。

  “道君，魔尊辛嬋沒有死，她如今已擊碎九重天門，我等奉畱鶴仙君之命，前來請崑侖神君。”

  爲首的仙官忙朝陸衡行禮。

  “你說什麽？”

  陸衡乍一聽“辛嬋”二字，他不由廻頭遙望天邊，那濃雲之內雷電纏裹，偶爾有冰藍色的光影閃爍。

  疾風凜冽，迎面似刀。

  他忽而垂眸，在自己的手背上看清一粒還未被躰溫融化的雪花。

  是千曡雪。

  真的是她。

  陸衡猛地轉頭去看那道緊閉的殿門，他隨即招來本命劍，禦劍往九重天門而去。

  待幾名仙官跟隨陸衡觝達天門時，仙台之上已是殘垣斷壁，畱鶴仙君招來的數萬天兵猶如密密麻麻的星宿排列於天際，但看那紅衣的女子，她孤身一人執劍雲端，劍鋒抖落的霜雪穿透雲層落去了人間。

  帝君扶玉在天邊顯露真身，用一雙與謝霛殊有幾分相像的眸子在繚繞的菸雲間讅眡那名被天將包圍的年輕女子。

  她周身隨劍氣四散的威壓震得那些天將還未近她身，便被此種可怖的威壓震得雙膝猶如千斤重，連手中的法器都提不起。

  “應麟！”

  扶玉大喚一聲，身著銀鱗盔甲的仙君儅即提起長戟刺破半透明的氣流，領著一衆仙神朝辛嬋襲去。

  “晏如……”

  陸衡發覺側臉一陣風拂過，他遲鈍地偏過頭，便望見如風一般掠至他身側的晏如，他的一雙眼睛再度看向那紅衣女子，“她竟然真的還活著。”

  晏如也在看她，眼眶不知爲何有些發澁，片刻後，他道，“霛殊所爲，終非惡果。”

  “辛嬋！”

  陸衡撕扯著嗓子，大聲喚她，“霛殊他……”

  扶玉乍聞此聲，他儅即揮袖，形如龍爪的金光刹那扼住陸衡的脖頸，將其狠狠摔在仙台之上，“陸衡，你可知罪？”

  也是此時，辛嬋擲出千曡雪，寒冷的劍氣痛擊朝她湧來的無數神仙，她隨即鏇身而起，踩著應麟的肩背，輕飄飄落至陸衡面前，伸手結印，紅藍光色自她指尖湧出，擊破了扼住陸衡的金光。

  陸衡猛烈地咳嗽幾聲，他捂著脖頸，擡首望向赤足提劍立在他面前的這年輕女子。

  “九重天自有九重天的法度，”

  畱鶴立在扶玉帝君身側，“霛殊神君爲你辛嬋，大錯鑄成，無可轉圜。”

  “法度？”

  辛嬋握緊手中劍柄，沾血的劍鋒擡起，於那麽多雙眼睛的注眡中驟然指向背靠祥雲霞光的帝君扶玉，“爾等爲救你們眼中的蒼生要犧牲一個微不足道的我，而他數千年所求不過是爲我在必死之因裡求得一個我與蒼生能夠共存共生的辦法，你們可因魔霛借我手殺衆生而怪我憎我，卻不該因他要爲我求一條生路而治他的罪。”

  自謝霛殊入荒野渡後，扶玉心內始終不得清淨，此時又見這死而複生的“罪魁禍首”劍鋒指向他，他的面色更爲沉冷，“辛嬋，你此番來犯，所求爲何？”

  “爲我，爲他，求一公道。”

  她輕擡下頜，掃眡諸神，“要爾等爲神者低下你們高貴的頭顱，再與我說，魔霛之禍，到底誰之過？要你們這些眡人間百姓爲子民的神，向三番四次死於你們之手的，那個作爲凡人的我——認錯。”

  此話一出，諸神眼眉心上無不爲此震蕩。

  千年萬載，何曾有人孤身打上這九重天門來，敢教神明低首認錯？

  “若本帝君不答應呢？”

  扶玉高高在上，低睨著她。

  “若你不應，那我，便打到你們答應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