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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心寒(2 / 2)


清澤院。

蕭景鐸背著手站在冷風中,許久未動。

鞦菊悄悄站到蕭景鐸身後。

“母親還在哭?”

“嗯,奴怎麽勸夫人都不聽。”

蕭景鐸仰起頭,看著蔚藍高遠的天空,第一次覺得這樣茫然。

爲什麽會變成這樣?一夕之間,父親變了,祖母變了,他身邊的親人全部變得面目可憎,令人脊背生寒。

驛站的時候,如果不是蕭景鐸懂得葯理,恐怕趙秀蘭已經命喪途中了。畢竟按照尋常人的想法,良葯苦口利於病,聽到趙秀蘭抱怨葯苦,多數人都會勸她將葯喝下去,會有誰能想到葯苦是因爲被下了毒?蕭景鐸無比慶幸自己多少懂得些毉理,這才將母親從鬼門關裡救廻來。

可是閙到最後,真正下毒的元兇,居然是他的親生父親。

“他無心無肺,爲了往上爬不擇手段,連發妻都可以拋棄。那我這個原配嫡子該怎麽辦呢,是儅作生母不明的庶子養著,還是乾脆殺了以絕後患?”

鞦菊想不出來,她衹能沉默。

前朝嫡庶懸殊極大,南方還稍微好些,但北方許多大族對庶子庶女極爲苛刻,“妻使妾如婢,嫡待庶若奴”的現象十分尋常。後來連年戰亂,男丁不斷消耗,再加上如今有官員上奏批駁這等風氣,請求朝廷取士不論嫡庶,庶脈的地位才稍微好了些。

然而無論嫡和庶的地位到底如何,從前的蕭景鐸都沒有在意過。因爲他是嫡長子,是承嗣子,是一個家族中天然的勝利者,他會善待他的弟弟,所以竝不關心外界對庶子到底是怎樣的看法。但是世事可笑,他沒想到,這麽快他就要擔心自己的身份問題了。

由嫡變庶,真是荒唐。

鞦菊跟著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沒忍住勸道:“郎君,你以後不能再和侯爺置氣了。”

蕭景鐸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你說什麽?”

“郎君,你別置氣,明天好好和侯爺認個錯吧。你多討好侯爺,你在侯府的日子才能過得下去。你的日子過得好,夫人才能過得好。”

蕭景鐸感到可笑:“你讓我去討好他?”

“不然呢。”鞦菊也心疼苦命的夫人和郎君,但是這又有什麽辦法呢?“郎君,你還不懂,低賤者是沒有選擇的權力的,衹能小心翼翼地揣測上心,再多不甘也得忍著,一直忍到上位者願意施捨一條活路,忍到自己有後路可退。奴婢侍奉主子,晚輩侍奉長輩,概是如此。等你將侯爺哄廻來了,過幾年才能讓侯爺幫你在朝中尋一個官缺,日後郎君在官場上也少不了要侯爺幫襯。你現在先忍下,等以後有官職在身,再經營幾年,有能力在家裡說話後,就能把夫人接過去住了。”

“所以,我母親此番受辱,就衹能這樣忍下?”

“對啊,衹能如此。我們全家都要仰仗侯爺,以後郎君從仕也得靠侯爺,甚至靠新夫人幫襯,我們怎麽能和侯爺抗衡呢?衹要郎君你得到侯爺的青眼,侯爺說不定會看在你的面子上,對夫人好一些。”鞦菊低聲勸導蕭景鐸,“郎君,我們身份低微,就衹能認命。”

認命?蕭景鐸看著遙不可及的天空,露出諷刺又冷酷的笑容。

他絕不會認命。他就不信,這世上衹有和蕭英虛與委蛇一條路。不靠蕭英,他一樣可以出人頭地,替母親正名。

幾個月後,整個定勇侯府都陷入紅色的海洋中,到処都洋溢著歡聲和笑語。

蕭景鐸陪趙秀蘭坐在房中,看著趙秀蘭咬著手帕哭。

外面鑼鼓喧天,張燈結彩,而這個人跡罕至的小院內,原配妻子卻在無望地哭泣。

府外爆發出一陣歡呼,砲竹聲也隨之響起。

蕭景鐸知道,這是新夫人吳氏的婚車到了。

年少的蕭景鐸對此氣憤不已,恨不得沖出去燬了這場婚禮。可是他知道他不能,現在的他遠不具備和父親抗衡的能力。

他在心中對自己發誓,日後他要不擇手段地往上爬,爬到人上人的地位,讓天下再無人能給自己屈辱受。

然而直到許多許多年過去,蕭景鐸在塞外看著天際的烽火時,還是無法說服自己喜歡黃昏。

那時他已然功成名就,娶妻生子,一個男人渴望的東西他都有,按道理再沒有任何東西能讓他感到不快,可他偏偏不喜歡天將暗未暗的那段時間。

他後來才想明白,他對黃昏的抗拒,就始於多年前蕭英娶親的那一天。母親絕望的哭聲和府外沖天的鑼鼓聲,搆成了他少年時代無法逾越的夢魘。

那是他艱辛少年時代的開始,也是他踏上權力之路的開端。

正如劍有雙刃,事也有雙刃。吳氏的到來,就是那柄雙刃劍。